第24章：你在时，我才知道什么叫靠近

　　清晨五点半，天色尚暗。
　　宿舍楼道里，一盏感应灯在林小满轻步穿过时亮起，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在水泥墙上。
　　她轻轻推开宿舍楼门，门缝“吱呀”一声响，外头扑面而来的是春雨过后那种潮湿但清新的冷香。
　　整座校园还未苏醒，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味道，隐约还能听见几只麻雀在屋檐上跳动，发出细碎的啾啾声。
　　她穿着奶杏色连帽卫衣，搭了一条柔蓝围巾，头发扎成半松的马尾，脸颊在清晨的风里被吹得泛红。她站在教学楼下等候集合，手里拎着保温杯，杯壁氤氲着一圈圈水汽。
　　赵珊晃晃悠悠地从宿舍方向出现，羽绒服拉链没拉到底，右手抓着能量棒，左手提着相机包，边走边揉眼睛。
　　“你是太阳亲女儿吧？这么早？”她打着哈欠。
　　林小满咬着吸管，含糊地说：“我就……怕迟到。”
　　赵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，“是怕迟到，还是怕她看不到你准时到？”
　　林小满“啧”了一声，不予回应，却微微低头笑了。
　　远处，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近。
　　林书瑶。
　　她穿着深灰色的短风衣，内搭米白高领毛衣，长发整齐地扎成低马尾，背着一个灰蓝帆布包，神情一如既往地淡定。
　　她跟着周延一起在发放志愿者分组清单，两人站得不近不远，偶尔说几句话，动作利落。
　　林小满偷偷看她，不知为何，这种她专注工作的模样，比所有言语都让人心动。
　　她突然想，如果自己也是志愿者活动的“任务之一”，林书瑶会不会记得更多一点？
　　敬老院依山而建，沿途是松树和香樟混杂的林带，气温比市区略低，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碎石小径上，斑驳成一地细碎金光。
　　院门外挂着褪色的红布横幅，“市志愿者联盟敬老慰问日”，门口两株夹竹桃被春风吹得微微摇晃。
　　走进院内，是一块长条形的中庭。两侧矮墙爬满藤蔓，一排排塑料椅子按序摆放。阳光洒下时，老人们坐在其中，披着毛毯、戴着帽子，闭目小憩或看着天发呆，仿佛就是这个春天的守望者。
　　林小满和赵珊被分配到外场陪护。
　　“要陪几位奶奶晒太阳，再带他们玩两局‘你画我猜’，很轻松。”赵珊边翻志愿表边说，“你别把人逗哭了就行。”
　　林小满笑着吐舌，走向角落一位瘦小老奶奶。
　　“奶奶早上好，我来陪您坐会儿。”她轻轻蹲下，双手自然搁在老人的膝边。
　　老奶奶穿着对襟绣花夹袄，戴一顶线织帽子，脸上的皱纹像层层褶纸，却干净柔和。
　　“你手上好像擦了护手霜啊？”她忽然问。
　　“是吗？”林小满笑笑，晃了晃手指，“可能早上随手抹了点。”
　　“香香的，像橘子皮。”
　　奶奶没再说话，只是一首拍着她的手背，掌心干燥，却温暖。
　　林小满看着这双手，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带她过马路的感觉那时她总抓得紧，而奶奶从不说话。
　　她回头看了眼不远处。
　　林书瑶坐在办公桌后，穿着志愿马甲，正在登记老人服药记录。阳光落在她左脸颊上，细小绒毛被照得泛白，笔尖不紧不慢地在表格上移动。
　　周延在旁边递交另一份资料，她略一点头，继续写字，神情未变。
　　林小满忽然觉得，她好像在阳光之外，在另一个更安静的时区里独自忙碌。
　　一个在光里说笑，一个在影里伏案她们明明在同一个空间，却又如此遥远。
　　午饭过后，院子里一时安静下来，老人们大多回房休息。阳光洒在藤椅上，留下一圈圈椭圆状的光影。
　　林小满正帮一位老人收拾餐盘，忽然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和拐杖敲地的“哒哒”声。
　　“他说他今天来，他答应的！”
　　张爷爷情绪崩溃地站起，脸颊泛红，手指颤抖地握紧拐杖，步伐蹒跚却倔强。
　　林小满闻声冲过去，“张爷爷，别急，坐下我们慢慢说好不好？”
　　她试图握住他的手，却被他用力推开，“他说的！今天来，今天啊！”
　　他的声音沙哑又高扬，在空旷院子里被放大，仿佛整座院墙都在回荡那个“今天”。
　　林小满僵住了，眼里不安地看着老人摇晃的身影，一只脚己经迈过台阶边缘。
　　就在此刻，一道熟悉却沉稳的声音响起。
　　“张爷爷。”
　　林书瑶走了过来，没有任何迟疑，语调柔和却清晰。
　　“您上次不是说最喜欢那种绿包装的薄荷糖吗？我给您留着呢。”
　　她从外套兜里掏出一小包糖果，拆开一颗递过去，又缓缓蹲下，与老人视线平齐。
　　“我也是想见到您才来这里的。要不，先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？”
　　张爷爷怔了一下，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叹息，握着拐杖的手慢慢松开。
　　林书瑶搀着他缓缓坐回椅中，还细心地将他滑落的毛毯拢回膝头。
　　林小满站在一旁，心里有点乱。
　　她羡慕她——在这种时候，她总是第一个能掌控场面、安抚情绪的人。
　　自己，只会冲上去。
　　林书瑶转头对她轻轻点头，像是在说：“没关系。”
　　那一刻，林小满却像被什么堵在了胸口，说不出话来。
　　三点多，天色忽然暗下来。
　　原本晴朗的天空被厚云遮住，风变得粘湿沉重，一股雨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。
　　林小满正忙着搬藤椅，头顶骤然传来密集雨点打在叶面的声音。
　　她刚把椅子放回仓库门口，转身就被一串急促的水珠劈头盖脸打下。
　　“啊”她下意识用包遮住头。
　　然后，一把灰白色伞撑开了。
　　“别淋了。”
　　林书瑶站在她身边，呼吸有些急，伞有点倾，她一手撑伞，一手轻轻拉了她的手肘，将她往后院那排屋檐带去。
　　雨点打在伞面上，发出节奏鲜明的“噼啪”声，像心跳被放大。
　　两人快步穿过走廊，鞋底溅起细碎水花，落在旧青砖上。
　　屋檐下，一排藤椅早己滴满水，两人没有坐，只是站着，相距半步。
　　林书瑶从口袋里掏出纸巾，轻轻伸手帮她擦了擦额前的湿发。
　　她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小心，却带着一点点不容拒绝的执拗。
　　“你怎么知道我会躲这儿？”
　　“你每次想躲，又不想躲远。”她语气平静。
　　林小满低着头，手拽着外套下摆，声音闷闷的，“你刚刚对张爷爷那样……我觉得我好差。”
　　林书瑶抬眸看她，轻声说：“你比我勇敢。你是第一个冲过去的。”
　　林小满吸了吸鼻子，“但我做不好。”
　　“不是每件事都要做到最好，有些事，只要你出现了，就己经足够。”
　　她说着，将自己的外套脱下，轻轻搭在林小满的肩上。
　　那一瞬间，雨声像远了。
　　林小满轻轻说：“你在的时候，我就知道什么是靠近。”
　　林书瑶没回答，只是缓缓靠近了半步。
　　她们站在雨幕后的屋檐下，雨滴沿着瓦缝滑落成串，像一帘不愿拉开的帷幕，把世界隔在温柔的回音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