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：约法三章

　　公寓的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，云晚晴几乎是用蹭的把自己挪进了门。
　　客厅只亮着一盏壁灯，光线昏暗，祁若初果然还没睡。
　　她端坐在沙发中央，腰背挺首得像棵雪松，腿上放着一个……极其刺眼的东西。
　　云晚晴的脚步顿住了，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文件夹上——薄荷绿，嫩得能掐出水来的那种绿。
　　一股强烈的生理性厌恶瞬间从胃里翻涌上来。
　　这个颜色！高中毕业舞会，她唯一一次鼓起勇气穿了条薄荷绿的裙子，结果被暗恋的学姐笑着评价“像颗行走的薄荷糖，太幼稚”。从此这个颜色就成了她心里那根刺。
　　现在，祁若初拿着这个颜色的文件夹，像个法官等着审判她。
　　祁若初抬眼，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门口僵住的云晚晴。
　　“过来。”她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，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。
　　云晚晴心里咒骂一声，强行压下那股恶心感，慢吞吞地挪过去，故意把自己摔进祁若初对面的单人沙发里，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她抱着手臂，眼神挑衅地瞪着对方。
　　祁若初对她的态度视若无睹，修长的手指翻开那个薄荷绿的文件夹，推到云晚晴面前的茶几上。纸张边缘锋利得像刀。
　　“这是同居期间的基本行为规范。三十七条。”祁若初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，像是在宣读一份商业合同条款，“确认无误后，签字。”
　　云晚晴嗤笑一声，倾身抓过那叠纸。密密麻麻的打印字，条理清晰，逻辑严谨：
　　第一条：保持个人及公共区域整洁卫生（详细定义了“整洁”的标准）。
　　第五条：工作日最晚十一点前熄灯就寝。
　　第十三条：未经允许，不得进入对方私人空间（特别标注了书房和主卧）。
　　第二十条：禁止在非用餐区域进食（尤其点名了沙发和卧室）。
　　第三十七条：双方需遵守基本的社交礼仪，避免无谓的肢体接触。 ……
　　每一条都像紧箍咒，精准地套在她这个“麻烦精”头上。云晚晴越看火气越大，指尖捏着纸张的边缘，用力到泛白。
　　她几乎能想象祁若初拟定这些条款时，那张冰山脸上刻着的“嫌弃”二字。
　　′限制她的自由，限制她的习惯，把她当个需要矫正的劣质品！
　　一股强烈的反叛欲和恶作剧的冲动瞬间冲垮了理智。
　　她猛地抓起旁边笔筒里一支粗头的马克笔，拔开盖子，发出“啵”的一声轻响。
　　祁若初的视线从文件上抬起，看着她。
　　云晚晴不理她，埋头就开始在第一条旁边空白处画。
　　不是签名，而是一个歪歪扭扭、肥头大耳的猪头！猪鼻子翘得老高。
　　画完第一条，翻页，在第二条旁边又画一个，这次给猪戴了顶滑稽的帽子。
　　她画得飞快，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劲，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噪音。
　　每画完一个猪头，她心里就畅快一分，仿佛那些猪头都在嘲笑祁若初的刻板和自以为是。
　　祁若初的眉头终于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　　她看着云晚晴近乎孩子气的报复行为，看着她因为用力画画而微微鼓起的脸颊和抿紧的嘴唇。
　　幼稚。
　　这是她脑中清晰的评判。
　　但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，心底深处某个角落，却莫名地没有想象中的愠怒，反而升起一丝极其微弱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…趣味？
　　仿佛在看一场闹剧的主角。
　　她端起茶几上的水杯，指尖在水杯光滑的表面上无意识地轻轻了一下，冰凉的触感让她压下了那点异样。
　　很快，三十七页，页页猪头。云晚晴画完最后一笔，把笔往桌上一拍，发出一声脆响。她挑衅地看向祁若初，眼神锐利得像带刺的玫瑰：“看完了！”然后，不等祁若初反应，她又抓起笔，翻到文件最后的空白页——那是留给签名的地方。
　　她龙飞凤舞地在乙方签名栏旁边，用力写下了“第38条”三个大字。接着，在那行字下面，歪歪扭扭却异常清晰地补上： 乙方云晚晴，享有每日睡前向甲方祁若初索要晚安吻的权利！
　　写完，她把笔一扔，身体重重靠回沙发背，双臂环胸，下巴微抬，一副“看你能拿我怎么办”的嚣张姿态。心跳在胸腔里擂鼓，一半是挑衅的兴奋，一半是等着看冰山崩裂的期待。
　　祁若初的目光落在那行新加的、字体张牙舞爪的“第38条”上。晚安吻？她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了一下，节奏平稳，像是在思考一个复杂的商业提案。墨色的眼底深处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，快得让人抓不住，是荒谬？还是更深层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理清的波澜？但她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，只是沉默地看了几秒，然后伸出手，拿起文件，翻回前面，开始……一页一页，慢慢地翻看她画的那三十七个形态各异的猪头。
　　云晚晴被她这反应弄得有点懵，准备好的反击台词全噎在了喉咙里。她预想的暴怒、呵斥、撕毁协议都没发生。祁若初只是安静地看，看得极其认真，仿佛在鉴赏什么艺术品。这感觉……比被骂还难受！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。
　　僵持的气氛在客厅里蔓延。云晚晴坐不住，也看不懂祁若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，索性站起身，嘟囔了一句：“困了！”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次卧，“砰”地关上了门。
　　躺在床上，云晚晴翻来覆去。薄荷绿文件夹的刺眼颜色，三十七条紧箍咒，还有自己画的猪头和那条“晚安吻”……乱七八糟的画面在脑子里打架。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。不行，不能就这么算了！凭什么她祁若初就能掌控全局？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子里成型——装梦游！看她那张冰山脸会不会裂开！
　　说干就干。估摸着祁若初应该也回房了，云晚晴跳下床，光着脚丫，悄无声息地溜到门边，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。外面一片寂静。她深吸一口气，努力放松身体，模仿着电影里梦游者的样子，两眼放空，面无表情，手臂微微抬起，像个僵硬的木偶，轻轻拧开了门把手。
　　走廊一片漆黑，只有主卧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弱的灯光。祁若初果然还没睡。
　　云晚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一步，两步……她故意放重了脚步，发出拖沓的声响，朝着主卧紧闭的房门走去。就在她“迷迷糊糊”地伸手要去拧主卧门把手时——
　　门，从里面被拉开了。
　　祁若初穿着丝质睡袍，长发披散下来，少了几分白日的冷硬，却多了几分居家的疏离感。她站在门内，走廊的黑暗勾勒出她高挑的身影，看不清表情，只有那双眼睛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，像蛰伏的兽瞳，精准地锁定在门口装神弄鬼的云晚晴身上。
　　云晚晴心里咯噔一下，差点破功。她硬着头皮，继续维持着梦游的呆滞状态，身体软软地就要往祁若初房间里“晃悠”进去。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：“……蛋糕……草莓味的……”
　　祁若初没有让开，也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“表演”。那目光沉静的可怕，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，让云晚晴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她几乎是凭着本能，闭着眼就往祁若初身上“倒”去，心想只要碰到她，她肯定会推开……
　　预想中的推拒没有到来。
　　祁若初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，但并没有避开。云晚晴温热的身体带着一股沐浴后的淡淡草莓香，毫无防备地栽了过来。祁若初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，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，阻止了她彻底倒在自己怀里的趋势。那触感温热，隔着薄薄的睡袍传来，让祁若初扶住她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。
　　云晚晴也被这触感惊得差点睁开眼，她顺势就像没骨头一样往下滑，一条腿还极其“自然”地抬起来，想要架上祁若初的腰侧——这是她能想到最“无礼”的梦游行为了！
　　就在她的腿即将碰到祁若初睡袍的瞬间，祁若初动了。
　　那只扶着她胳膊的手猛地收紧，力道大得让云晚晴吃痛。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，精准地攥住了她抬起的那只脚踝！冰凉的指尖扣在温热的皮肤上，激得云晚晴浑身一颤。
　　“闹够了没有？”祁若初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贴着耳廓响起，带着一丝压抑的哑，还有清晰无比的警告。黑暗中，她的眼神锐利如刀，哪里还有半分睡意？那掌心传来的力度和温度，烫得云晚晴几乎要跳起来。
　　完了！被识破了！云晚晴脑子里嗡的一声，装梦游的勇气瞬间崩塌，只剩下被当场抓包的窘迫和脚踝处那不容忽视的、带着强大力道的钳制感。她能感觉到祁若初的目光，像探照灯一样将她从头发丝照到脚趾尖，所有的伪装都无所遁形。她僵在那里，动弹不得，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。